月是故鄉明

「今嘛你的身軀攏總好了，無傷無痕，無病無煞，就像少年時要去打拚。」——《父後七日》

晚上，心血來潮地想走到上回跨年時發現的信義誠品逛逛。出門時才發現，

原來下雨了。

也可能雨從沒停過。

這樣一來，背包裡預備的照相機多半是派不上用場了。一來是因為晚了，基本上氣候不適合取得多美的景，二來是，其實今晚我也不是那麼想要去拍。我拿出早預備好的折疊傘，頂著冷冽的強風與那藕斷絲連的綿綿細雨漫步前往信義區。

我花了莫約半小時的時間，坐在椅子上讀著意外發現的魏導演日記。大概是文字有些熟悉的感覺，隱隱約約喚起自己以前所寫過的東西，所以一頁接著一頁看，停不下來。我從來不知道，原來讀一個人的日記，可以是那麼有趣的事情。從以前到現在，我也寫日記，但我沒想過，是不是看的人也會有像我讀魏導演日記的同樣感覺？

日記能窺探一個人的心思，因此多數人都不願意他人來閱讀自己所寫的日記。寫的人是自己，看的人也只會有自己。而我看著一位導演所寫的日記，卻有畫面在眼前出現，而他的自述就像電影的旁白一樣。

我沒聽過魏導的聲音，也許，很有磁性？

然而我今天到書店的意義，既不在於看一本日記，也不是妄想能與電影《一頁台北》中有一樣的際遇。事實上，家安姐說得對，電影確實美化了這個城市，而，在電影裡會出現的氣質女店員，我則一位都沒看見。（笑）

於是我開始翻找劇本，我自知時間不夠，書店很快就要打烊了，便先挑兩本薄的九十年度優選作品來買。我想，就算這些天來不及看，也能在過年前方便帶回台中閱讀。至於魏導的日記及其他要價較高的劇本，也只能等下回來時再做打算了。

然而我希望下回還能看到那本日記。

日記裡，當導演的甘苦談多半是有的，但是我卻沒有更多的時間去細讀。在回程時，我居然天真，而狂妄地，又貪婪的想著，倘若一個人有無限可能，是不是就算想當一名作家，也「不只是個作家」？作家也分成好幾種，寫小說的、散文的、詩的，就連劇本也有劇作家，這些何嘗不都是作家的一種？而如果我什麼都能寫的話，是不是哪天也有可能成為一名導演？

想著想著，我笑。這胃口也真太大了。吶，小子，你要學的東西可多著呢！別老是眼高手低，總想一步登天啊！就算導演也不是那麼容易當的！不過，想一想，也無傷大雅。以前時代的國小作文，〈我的志願〉人人不都寫「我長大要當總統」嗎？李壽全歌也不這麼唱嗎？這種志願，既是可愛的，也是崇高的。

在回去的路上依舊下著雨。

我抬頭看了一下，自從來到台北，心裡總有疑惑：「為什麼老找不到月亮？」這時我又犯起了嘀咕，卻又驚覺，噢對啊！今天下雨，下雨是看不見月亮的。

可是，沒有下雨的時候呢？

「沒有下雨的時候，城市裡的人們沒了月亮的指引，要如何去找到他們該走的路？」

我想起Amy姐之前曾對我提過上海並不好玩。因為上海的樓房又高又大，壓得人直喘不過氣來。我想，即便台北大廈密集程度不比上海，但同樣看不到月亮，在上海總會有人為此而感到苦惱的吧？

半途耐不住嘴饞，拐進了便利商店買罐熱可可坐在窗邊喝，我一邊用手機回覆著網路上的留言，一邊啜飲著阿華田。喝完離開便利商店，再度繼續想著方才的問題，只不過，走沒多遠，胃就開始隱隱痛了起來。

以前我的胃是容易犯疼的。這多半要歸咎於自己學生時期，長時間急急忙忙地就想把眼前的食物全吞下肚，之後趕做其他事所造成的。我性子急吧？最嚴重時莫過剛吃完便當，起了身，走沒兩步就疼了起來。走一步、疼一回，直到自己完全忍耐不住，再也不能繼續前進，只得在原地休息直到舒緩為止。

我想起自己恐怕大概又是心頭急著返回，所以喝得快了些，才又犯老毛病。當下我便將腳步放慢，胃痛也舒緩了些。

我反覆咀嚼著想寫出來的文字，深怕一不小心又讓念頭中哪個環節給跑走了。自己也不是頭一回深夜從信義區走回住處了，因此路程還熟悉，腳步也不自主的再度加快了起來。因為我知道，晚了。

一路上，我腦中的文字同我的胃一齊翻騰著，就像蠢蠢欲動的那份思緒，恨不得眼前就有一塊鍵盤、一台螢幕，讓我趕緊把「要說的話」全寫下來。

我一邊幻想，走過的斑馬線就像在鍵盤上輸入著文字般。

而遠方正傳來消防車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