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逸雲望街上走去。但該往哪個方向尋?這城裡陌生,沿街左彎右繞了一會兒,李逸雲仍一點底兒都沒,只好向路邊的貨郎擔兒問了:
「先生,請問這城裡何處可打鐵?」
「打鐵?您是要鑄劍罷?」貨郎一陣苦笑,幽幽地說:「這年頭啊,人人都想著打仗。」
李逸雲默不作聲,因為他知道,戰亂使得店家的生意都受到影響,更何況只是小小的貨郎擔兒呢?
那貨郎輕輕地轉動的手中的貨郎鼓,鼓皮發出微微的咚咚聲響。「瞧你大概也是從外地來的罷?這城裡有三間舖子,分別在城東、城西,和城南各一。可日前徵收兵器,城東的鐵匠跟城西的鐵匠都被徵召去營裡鑄造兵器了,就唯獨這城南的老鐵匠,硬是不肯到軍營裡。」
「為何呢?這軍令不是……?」李逸雲問道。
「軍令自然是大的啦!可這老鐵匠不知為何就是不肯開門,軍營裡派人四處去找,就是找不到,不知道用甚麼方法躲過了。先前陸抗將軍也親自來拜訪,可就是沒辦法請出他來。真不知道有甚麼本事,居然讓那麼多人都吃了閉門羹!又不是孔明再世!」貨郎說著說著笑了起來。
「方才說的陸抗將軍,可與陸遜有關係?」李逸雲問。
「當然啦!陸抗將軍可是陸大丞相的次子啊!」
「連陸抗都不行的話……?」
「沒關係啦,你去試試罷!瞧你一副急著要鑄劍的樣子,說不定那老頭心情好,特別破例為你鑄一副呢!」
「謝謝你啊!」李逸雲問完,正轉頭要走,又想起方才貨郎那黯然的神色,不禁回過身來。
「怎麼?還有事兒?」貨郎納悶。
「我用一枚銀子,跟你買一只貨郎鼓。」李逸雲語氣肯定,臉上毫無玩笑之意。
貨郎頓時一愣,心知一只貨郎鼓根本不值那麼多錢,驚道:「行走江湖的人也買這小孩子玩意兒麼?」
李逸雲微笑:「可人也不是生來就該打仗的。」
「赤子之心,好,好。」貨郎點了點頭,將手中的鼓遞給了李逸雲道:「戰亂的這些年,我沒看過像你這樣的人。這只我便送你罷!願你別忘了今日所言。」
「不能送!」李逸雲一手接過貨郎鼓,一手很快的將沉甸甸的銀子放在貨郎的手上,說:「人同樣得過活的,不然空有赤子之心也沒用!」言罷,將鼓往腰間一插,也不等貨郎回話便轉身跑開了。
貨郎握著銀子的手因激動而顫抖,他注視著李逸雲消失的方向好一陣子。
城南。言下之意便是城鎮以南,荒涼、偏僻,是少有人群來往之處。
李逸雲奔至城南,只見兩排破屋林立,街上幾近毫無人煙,唯有叫化三三兩兩的,或躺、或坐,賴在牆角。
「爺兒,錢……」一個禿頭叫化見了李逸雲,忙伸出手上下擺動。雖是立時便伸出手來,可大概想是對方不太可能給的了,態度依舊是懶洋洋的,一副沒精打彩樣,連話都說不全。
「給。」李逸雲從懷裡掏出兩文錢,二話不說的遞給了那禿頭叫化,接著往前走去。
那兩文錢是李逸雲除了楊不悔所給的銀子之外,自己唯一僅存的盤纏。其他叫化見了有這好處,雙眼一亮,紛紛搶了上來。
「好心的爺兒……」小叫化道。
「行行好罷!大爺兒……」一個瘸了腿的叫化也撐著柺杖一跛一跛地過來。
「好些天沒得吃啦……」一個胖叫化爬了過來。
等等,胖叫化?
李逸雲心下覺得不對勁,趕緊退開了一步,道:「各位前輩,在下原是來城南,想請一位老鐵匠賣我一口劍。我這只剩一枚銀子,若是各位前輩想要,便拿去罷!」言訖,掏出了唯一的那枚銀子緩緩擺在地上。
「喔?」胖叫化見了李逸雲此舉,隨即一個翻身,四平八穩地站在地上。「你當真這麼捨得給出銀兩麼?」
「前輩應是丐幫中人罷?」李逸雲作了一揖。「既是正派人士,銀兩自然是奉上,還望幫內兄弟吃得飽了,能繼續為百姓多做點好事。」
「好眼力。我們都只是最末位的弟子,連個袋兒都沒有,這樣你也瞧出來!」牆角那小叫化道。
李逸雲尷尬的笑了兩聲,他實在不敢說是因為見了那胖叫化才認出的。一般叫化總是因為窮、餓,吃不飽、穿不暖,自然體型是消瘦的,所以才會淪落在街上行乞。
可這年頭唯一能養胖叫化子的地方,只有丐幫呀!
「好事是自然不會少的。不過你方才說甚麼老鐵匠,那啥來的?」胖叫化問道。
李逸雲只得大略將事情說了:「其實我本來想跟友人上少林醫治一位住持,不料卻被一名刺客盯上。原訂今晚要結果來者的暗殺,苦於手中沒有兵器,寺下詢問才知道城內還鑄劍的只剩城南的一位老師傅了。」
「啊唷!要救老和尚!真是阿彌陀佛釋迦達摩善心來哉!」小叫化裝模作樣地雙手合十左蹦右跳,卻被胖叫化打了一臉巴子,疼的那小叫化唉唷直叫。
「小瘌痢頭!誰要你多嘴!」胖叫化瞪了小叫化一眼,即又轉過頭來對著李逸雲笑道:「雖然我們丐幫與少林一向沒有多大交集,不過總是救人一命,這是好的,只是……」話到此處,胖叫化欲言又止。
李逸雲見他神色有異,便問:「前輩有何為難之處?」
「並非為難啊,只是這老鐵匠早不鑄劍啦!就算你見到他,我也不知道是否能請他為你鑄一把劍。」胖叫化皺著眉頭道。
「但這時間急迫呀!」李逸雲看看天邊將要落下的夕陽,先前四處打聽奔走,早花上半天的時間了。「倘若今日不將這刺客擒住,那我們必沒有機會醫治住持啊!」
「每個人都說,」胖叫化身後的草屋裡,緩緩地傳出老人的聲音。「趕時間,人命關天,哼!說到底,不就是殺人麼?」
李逸雲一聽,立時對草屋拜了拜:「晚輩李逸雲見過前輩,懇請前輩能助我一臂之力!」
「你跟其他人又有甚麼不同呢?來到這兒,要我造兵器,殺人。對方死了,對方的家人或侍從又找上來,又造兵器,又殺了當初這人。反反覆覆……」屋內的聲音沙啞。
「但是老師傅……」
「我倦了。」屋內的聲音這樣作結。
「你看,我說過了,就算是見到了,也未必能為你鑄劍。」胖叫化嘆了口氣道。
「可這,閣下……?」
「叫我肥三就好。」胖叫化道。
「肥三,我先前聽了城內的居民說過,軍營裡的人每回要找老前輩,總找不著。莫非?」李逸雲問。
「沒錯,是我們丐幫所藏。」肥三道。
「為何呢?這位老師傅究竟有多重要,讓你們動員丐幫的人力去保護他?」
「沒錯,我們是在保護他。因為……」
「因為他的影響力甚大,他造出來的兵器同其兄長所鑄的一樣完美。」隨著馬蹄聲響傳來,李逸雲與丐幫弟子們紛紛回過頭望去,發話的是騎在馬上的少年。少年一副將領裝扮,身旁帶了幾名士兵,正緩緩走向眾人。
看來是位年輕的將軍啊!李逸雲心想。
「陸抗!老頭子說不見就是不見,你怎地聽不懂人話!」肥三見了來人,滿臉不悅。
原來這位便是陸遜的次子,陸抗?李逸雲聽到肥三這麼一說,隨即重新打量眼前騎著馬的少年——濃眉大眼、五官端正、英姿颯爽,儼然一副領導者的模樣。只是,隱隱約約之中帶有一點不可一世的傲氣,李逸雲一見他,心裡就不怎地喜歡。
「先前來了三次,均不見前輩身影。今日能聞得前輩聲音,實乃有幸,那怕三顧茅廬也值!」陸抗笑著翻身下馬,急走向草屋。卻見那瘸叫化一個箭步,橫著柺杖擋在自己的面前。
原來他腿瘸是裝的!
「陸大人,您既尊稱老頭子為前輩,那前輩所說的話,也敢忤逆麼?」瘸叫化道。「這是目無尊長!」
「並非忤逆,只是『請』前輩與我一談罷了。」陸抗笑嘻嘻的繼續往前。瘸叫化見喝阻無效,冷不防一棒揮去,那陸抗竟頭也不回,順手提起寶劍,以劍柄格開了來勢。
「打狗棒法?」
「非也!」瘸叫化一個變招,凌空一翻,又是一棒掃向陸抗的下盤。陸抗急躍,再度避開了這擊。
瘸叫化眼見不得手,牙一咬,望對方下盤連掃,身子扭轉,由下而上打去,又是一陣連掃。
此時瘸叫化眼前一定。棍法似是打了半套,但招招落空,那陸抗卻不知如何都一一避開了。
「也對。若真是打狗棒法,大概也沒這麼膿包的打法,花招太多了。」陸抗大笑。旁邊那群大小叫化們早按耐不住,見陸抗目中無人的樣子,吼了一聲全衝了上來。這邊陸抗隨身的士兵看見叫化們的舉動,也立時拔出佩劍趕到陸抗身旁,雙方對峙著。
「反正無論如何,今日誰也擋不住我!」陸抗大笑一聲,隨即移動身形,掄起了寶劍,劍不離鞘的便跟丐幫的人乒乒乓乓打了起來,兩旁的士兵也不甘示弱,紛紛提劍加入戰局。
那些丐幫的人哪裡是陸抗的對手,他們充其量在幫中也不過是地位最低等的門人,三兩 下便紛紛被陸抗打倒在地。陸抗見勢心喜,加快了速度,縱身一躍來到草屋門外。
正當陸抗要伸手推門時,冷不防一個人影閃入,一掌便將他伸出的手給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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