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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10月19日 星期一

墨客行【第六回 醫俠不悔-1】

原來那竹架子是楊不悔的藥箱。

李逸雲跟著楊不悔往江南一帶走去,這些日子一路上楊不悔不時走沒兩步便摘兩株植物,見溪便釣,可說沿途有甚麼便取甚麼,經常藥材便是望後頭藥箱這麼一放。說也奇怪,那些在李逸雲眼裡宛如雜草一般的,楊不悔竟全不會混淆,甚至對一些名兒稀奇古怪、聽也沒聽過的藥草熟悉得很。


「羊貝草,這是二兩量。」楊不悔邊對李逸雲講解,邊採了一撮給他看。

「羊川……」

「不!我剛說過了,羊川跟羊貝草是不同種的。你打開我藥箱第二層左側第一格子裡,那就是羊川。羊川獨吃具毒性,需搭配海產中和;羊貝草性熱,熬藥加了可驅寒。」

「是。」

楊不悔不厭其煩的講解,似是有意教與李逸雲般。李逸雲知其好意,雖對醫術陌生,對這塊領域從未接觸過,卻也一路用心記著。

「楊兄,方才你又抓魚了。晚上加菜?」李逸雲笑問。

「加菜,但魚骨得留下,用得到。」楊不悔頭也不回地邊採藥邊道。「明早趕一下路,應可到柴桑。到了柴桑,該有的東西都有了,我便開始替你去蠱。」

「多謝楊兄!」

「別客氣了。不是說無須客套麼?」楊不悔大笑。他心裡明白,其實他對這李逸雲頗具好感,又想這與他的師門多少有些關連,便想盡全力將自己所知的全數教給他。



「楊兄,今晚在此紮駐麼?」傍晚時分,李逸雲趁楊不悔尚在河邊採藥時,到附近拾了些柴薪,想多少可替倆人省下不少紮營的時間。

「是啊!天色晚了,不好趕路。你放心!明個兒進城一定讓你睡好吃飽的!」楊不悔拍胸脯保證。李逸雲看著楊不悔認真的樣子,也不禁笑了出來。

「別逗啦!我說楊兄,您究竟貴庚啊?」李逸雲一邊生火,突然想起第一眼看見楊不悔時,他一頭的白髮讓他懷疑起年紀。

可是得道成仙後,不老不死的,在山裡不也常見麼?想到這裡,李逸雲又笑著怪自己多嘴了。

「貴庚?甚麼貴甚麼庚的,你看不出來我年紀同你差不了多少麼!」楊不悔佯怒道。

「是是,小弟有眼無珠!在此給您賠……」李逸雲話到此處,忽感殺氣到位,對方來勢極快!順著本能,側頭一避,手中的木塊竟噗地多了個透明窟窿!

「來者何人?」

楊不悔見狀,立即起身向四周喊去,卻得不到任何回應。



李逸雲望向地上,發現草地不遠處正閃著光。定神一看,是一枝鍍了金的箭。楊不悔也同樣看到了,他略微一愣,對李逸雲道:「這箭,便是初次見你,由你身上拔出來的那種,」楊不悔頓了頓,喃喃道:「千里追魂箭。」

「是誰?」李逸雲見此時楊不悔雙眼一細,臉上略帶殺意,似乎認得這金箭。可他轉念又想,楊不悔只懂醫術,也懂武功麼?楊不悔並不理會李逸雲的問題,反而轉頭向著樹林朗聲道:「黃金萬!我知道你在這兒!怎麼,明的不行來暗的麼?只會暗箭傷人,還算是江南頭號殺手麼?」楊不悔將江南頭號殺手六字緩緩一字一字地說出,聽得李逸雲心中滿是冷汗。



江南的頭號殺手?是受誰之託,打從被劍無白挾持之時就想取他性命?



楊不悔在李逸雲臉上看出了他的心事。他只是小聲的說:「兄弟,行走江湖總會與人結仇。你在北方闖出來『墨俠』的名號我也有所聞。但是你所經歷的,尚不至使你成為大氣候。只是鋤強扶弱,還是痛宰看不對眼的官兵,亂世之中任誰都有經歷過,但是要論這人心險惡、陰狠歹毒的經驗……」楊不悔話到此處突然轉向樹林大聲喊道:

「你還差個十萬八千里遠!」

說時遲這時快,樹林中又是一箭射向楊不悔!李逸雲正要前往相助,卻聽見半空中傳來清脆的金屬交擊聲,鏘地,金箭劃過楊不悔的耳畔,偏了,幾根髮絲在半空中飄然落下。這時楊不悔竟放聲大笑:

「想不到這頭號殺手也不過爾爾!比不上一名救世的醫者!」


此話說完,半天樹林深處竟毫無動靜,楊不悔這時才頹然坐下,李逸雲見狀急忙上前:「楊兄!」

楊不悔擺了擺手,示意李逸雲不可言語,只慘然笑道:「墨俠手中無兵刃,要劍無劍、要槍無槍,如何助人?」李逸雲這時才看清,緊握在楊不悔手中的,是一把銀針。楊不悔又大聲道:「今天這李逸雲,我保了!」隨即一枚銀針又射進樹林深處,手法之快,連李逸雲都未能看清。只聽聞遠處傳來一聲悶哼,又過了一會兒,楊不悔臉色才稍緩,逕自走向河邊洗著臉。



「你的臉受傷了。」李逸雲跟了上去。

「要是再偏,整個頭都飛了!」楊不悔笑道。「方才我那一下挫了他銳氣,但是他只是遲疑,並不是離去,所以我要你不可出聲原因在此。」

「楊兄,你似乎與此人熟識?」

「這人要不達到目的,絕不罷休的。若他今日殺不了你,他明日必會再來。」楊不悔嘆了口氣,道:「黃金萬是殺手,為了錢甚麼人都可殺。一年前我在不知情的狀況下救了他,但是卻有越來越多人死在他金箭下,唉,我是救人不悔,但悔救惡人啊!」

「他的箭術有多高明?」李逸雲問道。

「你嚐過不是麼?」楊不悔擦了擦臉,續道:「他能身處千里之外,擊斃他的目標,不差一分一毫,故稱他的箭為『千里追魂箭』。」

「那麼,對付此人,楊兄有何見解?」經過那麼多事,又跟著楊不悔學習藥草,這段日子裡李逸雲也逐漸了解到天外有天,並非打從仙山下來,便是無人可敵。此時他也只能請益於眼前這對他來說是亦師亦友的人了。

「放心罷,最後那一針逼退了他,也讓他失去了靈活。我點了他腿上的穴道,相信就算走也沒走多遠。」楊不悔胸有成竹。

「要是走沒多遠,不是反而對我等危險麼?」李逸雲大惑。

「他雖然厲害是厲害在他暗殺人的箭術,但是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他的利器就是他上仙山盜得的『后羿神弓』!只要拿走了他的弓,他就甚麼事也辦不成了。」

「后羿神弓……倉頡毫……?」李逸雲想起這兩樣兵刃同是屬於上古神兵,心裡不禁有著些許猜測。

「怎麼?有聽過?」

李逸雲擺了擺手,說:「他會在何地落腳?我們又要何時動身?」

楊不悔笑道:「我們今晚先歇著,有道是:『窮寇莫追』,此番追去必使他狗急跳牆,賞我們個回馬槍!所以明一早我們便動身,相信他腳傷不便,必躲於柴桑城內,並以為我們今晚得勢,明日必有鬆懈,欲待我們進城後射殺。但是我們將比他更早一步,明天晚上便先到客棧找他去!」

「為何要到客棧呢?」李逸雲問。

「因為若不睡廟裡或客棧,夜裡宵禁時,一個人睡在外面不是極惹人注目麼?再者,廟離市集遠,而我們同樣也不可能選擇在廟裡落腳。同樣都身處客棧,這對他來說,是最方便、最容易不過的下手地點了!」楊不悔笑道。

李逸雲聽楊不悔講完,不禁也撫掌大笑:「好!好!楊兄此計妙啊!妙啊!」


翌日,李逸雲楊不悔二人一早便動身進柴桑城,柴桑城內果然熱鬧無比,楊不悔興高采烈地拖著李逸雲四處東看西逛,似是一點兒也不擔心昨晚刺客的事,直至正午才到城內唯一一間客棧——「柴東客棧」落腳。

楊不悔依舊是滿臉笑意,說服掌櫃讓他在客棧門口為人看診。可那掌櫃怎麼也不肯讓楊不悔在他店門口亂來,他說,借宿一宿便一宿,哪還讓你借門口?要擺攤,外邊兒請罷!別在這會兒鬧!我忙!

楊不悔見掌櫃的如此,也不生氣,依舊笑說:「別忙!若是多了幾位孔方幫你打雜,想是不忙。」言罷,便從懷底掏出兩錠銀子,擺了放在掌櫃的眼前。

「孔方?我還嫌他笨重!」掌櫃冷冷地瞄了那兩錠銀子,順手便收起了,只道:「門邊兒。不許擋道,不准鬧事!」聽到掌櫃這樣說,楊不悔便連聲道謝,領著李逸雲步出客棧了。



「楊兄,怎麼行醫還得倒貼銀子給人呢?」李逸雲剛踏出門口便問。

「欸,這你可就不懂了。行醫,在於行樂。」楊不悔一邊將藥櫃放在門邊整理,一邊道。

「何謂行樂?」

「行善能使人快樂,不正是行樂麼?」楊不悔笑道:「醫人的樂趣便在於將人救活了,而不在於賺得銀子多寡。你想,這銀子是給死人活人的?」

李逸雲一聽,不禁笑了出來:「當然給活人吶!」

「那可不?」楊不悔撥了撥他的白髮。「從活人身上得到的銀子,當然是給活人,不可能給死人。可是人都會死,如果不是壽終正寢,而是飛來橫禍,那便不可不救;要讓死人少些,那一定要救活他們,如果多救個活人,多賺些銀子給其他活人讓我們繼續救人,何樂不為?」

李逸雲一臉納悶:「我可是聽得一頭霧水呀!楊兄。」

「唉呀!」楊不悔拍了拍額頭,道:「總而言之一句話!要人都讓你給醫死了,那大夫也別當啦!」

「可是……」李逸雲還想再問,卻見街上人潮中陸續有幾位慢慢走向這兒來。

「大夫您可是在此行醫的?」一位滿頭花白的老婦喘著氣,步履蹣跚地走向楊不悔。李逸雲本想問,在這種地方,又不是一般店鋪,怎麼可能有人來看診呢?只是立上一面旗……

那老婦指著楊不悔身後寫著「醫」字的大旗,追問:「您是大夫沒錯罷?」

「是的,我是大夫。」楊不悔露出微笑。「夫人,您哪兒不舒服?」

「最近、胸痛、老、喘不過、來!」老婦上氣不接下氣地答道。

「好,讓在下為您把個脈罷!勞煩夫人手腕借我一會兒。」楊不悔柔聲說道,只見老婦一臉感激連聲說謝。此時楊不悔回過頭,對李逸雲道:「兄弟,勞煩!一壺茶!」

「楊兄要茶水?」

「是啊!不喝酒,喝茶!」楊不悔笑道。


「我也一樣。等會兒,回頭拿!」李逸雲也笑,言罷,回頭進店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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