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客行【第八回 夜襲-1】

回到客棧時，天色已晚了，街上人家除了不做生意的，也早早點上了燈火，兩列是一片通明。李逸雲剛踏進客棧大門，一眼便見得楊不悔與張向陽倆人坐在老位子，正挾著菜吃。

張向陽早看見了李逸雲，便向他招了招手。李逸雲見著了，便走了過去：

「向陽、楊兄，我回來了。」

「東西買著了麼？」楊不悔滿嘴飯菜，發出來的聲音含含糊糊，李逸雲見他只顧著吃，頭也不抬，不禁笑了出來。「笑？有啥好笑的！還不快吃！吃飽了才有力氣！」楊不悔瞄了他一眼，又繼續低頭猛吃。

「慢點兒呀，可別噎著啦！」張向陽笑道。

「這段時間，都平安否？」李逸雲拉開板凳坐下來。

「都好，暫且沒動靜。」張向陽喝了口酒說：「你倆有了間房，但我沒向掌櫃要到，說是滿了。我打算就一直待在這兒到深夜。」

「滿了？怎麼可能？不如向陽跟我們一同回房罷？」

「不好，這會被人懷疑。況且……」張向陽將聲音壓低了說道：「還有沒『出來』的，如此反倒都『進甕』了。」

李逸雲懂得張向陽言下之意，是指三人佔一房，這多出來的一人不但會讓黃金萬起疑，況且先前放出毒物的對頭也尚未查明，倘若對方趁隙出手反而會讓三人同時落入危險之中。李逸雲想到此，便點了點頭。

「我都寫在這上頭了。依計行事。」張向陽悄悄將一張紙條包了，放在桌上遞給了李逸雲道。

李逸雲點點頭，收了下來。「知道。事情解決了便上嵩山。」

「嗯，上嵩山。」張向陽將剩下的酒一飲而盡。

當夜，正是大雨滂沱，李楊二人依計自晚飯後便回房待著。子時許，東側客房的門緩緩地打了開，跟著一道黑色雲霧在二樓廊間急竄。單見它很快地一躍，纏上三樓、翻過欄杆，由東至西，不過須臾之間。

最後黑霧落在西邊某間客房前，霧氣一散，從中露出了個人影。此時外頭電光一閃、雷聲大作，乍見此人長髮高束、黑色長衫——那是李逸雲！他表情緊張，全身上下的神經繃得老緊，按照紙條中的指示，客棧裡頭深夜之中，若有未熄燭就寢的，便很有可能是有所圖謀者。至於是不是黃金萬，早先一步出手，就算房裡的人不是他，只要先出了房門候著，也能在外頭第一時間截下。但計畫能不能如此順利，李逸雲卻是有些不放心。

李逸雲施展上乘輕功來到這間客房外，緊貼著牆，回頭瞥見張向陽就正坐在樓下。但大廳一片漆黑，隱隱約約之中，李逸雲卻似乎看見還有幾個人也同樣坐在位上，就在張向陽附近。

不可能眼花的。那麼，那些人又是誰？是今天襲擊我們的人麼？若為如此，會是黃金萬的幫手麼？李逸雲心頭一狠，決定先放倒了黃金萬，再回頭助張向陽。此時不宜節外生枝，反而會有拖累眾人之險。

李逸雲見樓下數人與張向陽皆無動靜，不發一語，只是坐著。便又轉頭向客房望去。那客房的紙窗正透出裡頭搖曳的燭光。他所要窺視的，乃是在這裡頭的那人，只需一眼，便知該不該出手。

事不宜遲！

李逸雲伸出了手指，方要點破紙窗窺視。可房裡頭的燭火卻在此時滅了！李逸雲心頭一驚，手快速收回並緊按劍柄。「怎麼回事？這不在預料之中，莫非是對方要行動？」他右手緊握著腰間的君子劍，以便在對方出現之時可以立時刺殺；左手暗扣煉冰指，是想對方發箭甚快，為阻對方行動而下的一著。

正想時，忽然殺氣到位，李逸雲本能的順勢將頭一偏，一物隨即從紙窗內射出！

是金色的箭！

李逸雲回頭看見了疾飛而出的物體乃是一枝金箭。「被發現了麼？」他索性手指一彈，煉冰指的氣勁便望裡頭金箭飛出的相反方向射出，屋內登時傳出悶哼。

李逸雲聞聲想是得手，隨即撞開了門，卻見一個人影倚坐在床腳邊。

「黃金萬？」李逸雲輕聲詢問，見對方沒有回應，便將燭火重新點上了。

「是你！……原來是你。」循聲望去，李逸雲才發現倚在床邊的「黃金萬」，原來是個年不到二十的小孩子！「我還以為是……」

「你就是黃金萬？」李逸雲面色一沈，問道。「為何欲殺我？你以為來者又是誰？」

「受人之託。」黃金萬並無掙扎，看樣子方才那一招李逸雲是碰巧點上了他的腿，使之動彈不得。

李逸雲沒想到江南第一殺手竟只是個小孩，但見他落入他人之手，卻是十分鎮靜。恐怕是江湖歷練罷！但他二十歲不到，又會是從多麼幼小時便開始訓練成一位殺人不眨眼的刺客？李逸雲不禁對眼前的孩子生出一股莫名敬意，卻也因為怕對方留有殺著，對他十二分提防。

李逸雲還想追問，背後卻一股寒意猛烈襲來！他下意識的往旁邊跳開，卻驚見不知何時背後早立了個人！而那對方肩上竟生了兩個頭！那兩張臉長得一樣，皆眼歪嘴斜，眼珠一吊一沈，鼻骨外突，張口嘴角可牽至耳根，頂上髮毛稀疏，肥臉厚唇。唯一不同的恐怕是一個表情像哭的多些，一個表情像笑的多些。只是看，便讓人不寒而慄。

「你果然來了。」黃金萬向雙頭怪人道。

「桀桀桀桀……」怪人肩上的笑臉突然發出怪笑，回道：「你任務失敗，非得要我等親自出馬才行。」

「嗚……後果你應該很清楚罷……嗚嗚……太慘了。」哭臉泣道。

雙頭怪人也不待黃金萬回話，銀光閃過，龐然之物便砸落，登時黃金萬腦漿迸裂，粉朱色的漿液跟著濺的李逸雲滿臉滿身。情勢太過突然，李逸雲沒想到黃金萬的同伴竟如此冷血，當場怔住了。

「桀桀桀……連只雞都沒殺過的小屁孩嚇傻了罷？」那顆有著笑臉的頭顱轉過來對著李逸雲嘲諷。

李逸雲見怪人體型壯碩，身著鐵甲衣，雙手各持一斧一鎚。巨斧上頭雖看似厚重卻多有裂縫，大鎚貌似鑄鐵用之鐵鎚，方才一擊能叫黃金萬腦袋開花的，九成九便是用此。斧鎚乍看之下應是不好使，更莫提要拿著它們行動了，哪知怪人剛說完話，隨即已來到自己身後，兩張臉同聲怪叫道：「唷呼呼喔！閻無常取你小命！」

「畜生！」李逸雲剎時回過神來，一個咬牙拔劍轉身，卻聽得「噹！」的一聲，雙方兵器已交會過了。

君子劍首次出鞘，劍身泛著藍光，經燭火映照之下更顯剔透。可拿在手中卻覺得異常沈重，李逸雲掂了下，暗想此劍恐不易揮動，心裡正盤算著。

「不錯嘛！你的兵器，」笑臉直盯君子劍泛著藍光的透明劍身，舔了舔嘴唇道。「上上之選。難怪大人喜歡。」

「嗚……少說點啊喜無常……話太多……」哭臉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接道。

「桀桀桀桀，悲無常，人死了就無妨。」喜無常發出怪笑。

李逸雲看著對方你一言我一語，聽得心裡直毛，想手中劍沈，卻也沒自己擅使的長槍在身。倘若用長槍，依他槍法必然能佔得了上風，剋住這怪物手中的大斧巨鎚將其挑開了去。事已至此，多想也是徒然，只得捏了劍訣，硬著頭皮使出三十三式無為劍迎上陣去。

「來送死了……嗚……」

「看那把劍，桀桀，我想吃了他！」

李逸雲不理閻無常，只當自己沒聽見對方的話，手中君子劍招招直指對方要害，卻發現對方斧槌一左一右，不疾不徐，招招接得穩當。他心知自己未能適應君子劍，招術施展不開，而對方動作迅速又力大無窮，靈機一動，另一手拇指便扣上了無名指，欲暗凝煉冰指，待空隙之間一擊點上對方要害，倘若按擊退叫化子肥三之法，以神庭要穴作靶子，應可立時脫身，並奪走神弓。

可是，閻無常有兩個頭啊！點了一個，那另一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