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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年12月3日 星期四

墨客行【第七回 一劍救人,一劍殺人-2】

「元天齊?我怎麼都沒聽聞過呢?」李逸雲怎麼回想都不記得墨山上有這號人物。

「此人擅長易容,又曾學縮骨之法,更可怕的是練就一身妖異的武功,行事陰險狡詐,為了他的貪念欲望,在江湖上四處作亂,多少人都被他害了……只是要抓出他都不容易。」老人陷入回憶中,身子不禁略微顫抖。「當時他似乎是想完成一個荒謬的計畫,便欲強迫我去為他煉爐。我說甚麼也不肯呀!他便千方百計地把我家人一個一個的給……」老人話到此處,兩行淚水便由灰白的眼角流了下來。


「前輩……」李逸雲上前用衣袖為老人拭去淚水。「我誓必將這魔頭抓出來,將他殺了為您跟其他受害的人報仇!」

「報仇,是不用了。他已經死了。」

「死了?」

「當時你師父與他在崖邊發生一場惡鬥,元天齊似乎因受了重傷,墜落深谷之下。」老人又補充道:「這是事後聽你師父說的。」



可聽到這段敘述時,李逸雲不知為何心裡浮出一絲不安。他不是不相信他師父的功力,而是對方死的方式太過輕率了。俗話說,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何況這……無論如何,這其中必不那麼單純。



「前輩,您究竟是何人呢?」李逸雲問。

「蜀國鐵匠蒲元之弟,蒲康。」老人道。

「蒲元?是那位名鐵匠蒲元麼!」李逸雲聞言大驚,當今中原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蒲元的鑄造技術是如何巧妙而別出心裁,尤其造刀,還曾為諸葛亮以最快時間造出三千把刀來。關於他的傳奇不勝枚舉,而他為蜀國所造的兵器也不在話下,倘若他的兄弟也有如此神妙的鑄造技術,也難怪正邪兩派都想得到他了。

「正是。」蒲康頓了一頓,想起一事,向李逸雲問道:「方才為何你以貨郎鼓應戰?此鼓又從何而來?」李逸雲只得將向路旁貨郎打聽的事從頭到尾敘述了一遍。

蒲康聽完,只不住的笑著點頭,許久並未說話。李逸雲見了,心裡自然是緊張,猶記原本蒲康是打定不為他鑄劍的,但現下卻對他手中童玩來處有興致,只想著不知老前輩是否仍不願賣他一口劍。

「年輕人,現下我雙目失明,雙腿也瘸,早無法鑄劍了。不過我身邊還藏有一口劍,尚可賣你。」蒲康說。

「前輩此話是真?」李逸雲欣喜若狂。

「絕無虛假。一來你是我救命恩人的徒弟,二來,」蒲康笑了,道:「你今天讓我見識了『百姓的劍』,份量如何重要。」

李逸雲聞言隨即便要掏出銀子,可又想到方才那錠銀子早給了丐幫弟兄去了,一個轉頭,卻見肥三捧著銀子笑嘻嘻的走近。此時蒲康出聲制止了:「肥三,且慢!」

「蒲前輩!您剛不是說要賣這李少俠麼,怎麼又反?」肥三想蒲康出爾反爾,口氣略有不悅。

「不是這樣的,肥三,誤會忒大啦!」蒲康大笑。「我想用那只鼓賣他劍!」他手指著地方那只已經破碎了的貨郎鼓道。

「這樣怎麼可以呢?蒲前輩,這銀子也該好好孝敬您,與其他丐幫兄弟呀!」

「年輕人,我有個問題問你,若能答出,我劍再賣你也不遲。」蒲康笑道。

李逸雲想了想,答道:「好,晚輩願聞其詳。」



「今我鑄兩把劍,互為陰陽,你可猜得出此二劍之名?」蒲康問。

「這樣太難了罷!換簡單點兒的啊!」肥三抱著頭叫。蒲康聞言大笑,道:「這會兒又不是賣劍給你,嚷嚷甚地!」一旁小叫化則大喊:「我知道了!老前輩造出來的一定是神劍,所以叫『陰陽神劍』!」蒲康聽了,搖頭只笑。

李逸雲想了一想,問:「此二劍沈否?」

蒲康:「可輕可重。」

李逸雲再想,隔了一會兒,又問:「此二劍出招快否?」

蒲康笑著答道:「亦快亦慢。」

李逸雲再問:「專賣何人?」

蒲康緩道:「無人不賣。」

李逸雲聽出蒲康話中「無」與「吳」同音,不禁笑了出來,心中已有個底。蒲康聽到笑聲,道:「怎麼?你想到答案了麼?這個問題可是連方才陸大將軍都答不上來的呢!」

李逸雲:「那麼,敢問二劍身長?」

但見蒲康略想了一下,比了比手指,道:「四寸、七尺。」

「兩者也差太多了罷!」肥三驚呼。

李逸雲笑道:「荀子〈勸學篇〉有云:『口耳之間,則四寸耳,偈足以美七尺之軀哉?』意思是聽到別人的言論,倘若不加以思考分析,就直接了當的說了出去,那麼哪裡能用學問來修養我們人呢?」

「肥三!指你呀!」旁邊小叫化大笑。

「多嘴!」肥三聽了,追起小叫化要打。

蒲康也笑,道:「想必李公子已想出答案來了。」

「蒲前輩太過抬舉了,晚輩是想到了一個答案,就怕說出來見笑。」李逸雲拱手道。

「說罷!你不說,我劍怎麼賣你呢?」

李逸雲深吸了口氣,道:「好!前輩鑄劍本是可輕可沈,劍也無人不賣,而出招快慢並非在於兵器,而是在於用者身上。由此可以肯定,這兩把外在本質是尋常之劍,並非指神兵利器,卻又道『陰陽互補』,證明內在的質是有所相襯;晚輩進一步問及長短,前輩引經對曰四寸七尺,莫不是隱喻於『人』之上?加上前輩之劍『吳人』不肯賣,原因在於經年的殺戮使致民不聊生,而造出來的劍皆是使百姓水深火熱的毒藥。故此二劍名為,」李逸雲彎身拾起了碎掉的貨郎鼓,遞給蒲康續道:

「一劍救人,一劍殺人。」



眾人聞言皆楞,唯有蒲康放聲大笑。

「好!好!答的好!我等了這些年,終於讓我等到這個答案了!」蒲康情緒激動,渾身顫抖、淚流滿面,卻依舊笑道:「你答的好!不愧是墨山之後!」不待李逸雲回話,隨即將四輪車方向倒轉,推回草屋內。「李公子,請跟我進來罷。」

蒲康的住處十分簡便,屋內只一張木桌、一個土灶、一張簡便釘成的床。李逸雲跟著蒲康進了屋,只見蒲康在土灶裡四處摸索,不一會兒便見他從柴薪中取出了一個鐵匣,並緩緩將其置於桌上。

「年少時,我跟兄長蒲元倆人曾於泰山頂上一遊。」蒲康緩緩的說道。「那時我們在山頂發現了一黑一白兩塊礦石。黑的色澤深沈,置於陽光底下竟毫無半點光芒折射,反看出石塊之中有物猶似江流,翻滾不止、一片混沌,譬如天地之始。

「白石看去則為白中帶青,宛如天色,而置於日光之下,光線竟可穿透礦石,使其無色而剔透,譬如冰晶。」蒲康緩緩將匣打開,李逸雲見到裡頭有一口劍,劍鞘雕紋十分精美,刻成麒麟的樣子。

「這劍鞘如你所見,」蒲康輕撫著劍鞘上的刻紋道:「是只麒麟的樣子。麒麟,自古便傳若是在一國家裡出現,便是吉祥的徵兆。」

「晚輩聽過。」李逸雲點點頭道。

「因此,這把劍,代表的是『人』,也是『仁』。當初我們兄弟倆取這兩塊神石各自打造了一刀一劍,蒲元用他的方式將黑石鑄成了刀,我則用了那塊白石鑄了這副劍。」

「敢問老前輩,這口寶劍可有名否?」李逸雲問。

「有。」蒲康呵呵笑著,露出一口殘缺不齊的黃牙。「他的名字叫『君子劍』。」

「君子劍?」

「沒錯。」蒲康邊說,邊將劍從鐵匣內取了出來,唰地拔出了劍鞘。李逸雲只覺得出鞘的聲音猶如清鈴,十分悅耳。

「你拿拿看。」蒲康將劍遞出,李逸雲伸手接過,卻發出一聲驚呼:「好沈的劍!」

「這拿劍就跟做人一樣,不是個簡單的事。」蒲康斂起了笑容。「尤其是做為一位君子。」



李逸雲端看著眼前這把劍,劍身映著天青色的光芒。他又走近窗邊輕輕轉動了劍身,劍面經過太陽光照射之處果真化為透明無色。

「如何?很特別罷?」蒲康微笑。「作為一名君子,應是胸中坦蕩、內心純淨,便如青天、白雲一般光明磊落。」

「多謝前輩相贈!」李逸雲深作一揖道。「可是,晚輩實在不配此劍啊!」言罷,便將寶劍歸鞘,置於桌上。

蒲康擺了擺手,說:「哪裡是贈你的!不是說了麼,賣你的!何況,我並不覺得有任何不配之處,再者,兄長他的刀早已出世,我的劍卻至今日仍未有所作為。你要知道,身為一位鑄劍者,自己的作品卻毫無用武之地,實是可恥之事呀!我一直在等待著一個合適的人,如今找到了,怎麼還能將劍留在身邊呢!」

「可是,前輩……」

「你再說,我便要生氣了!小子!你莫非要我死不瞑目麼!」蒲康越說越是憤怒,話到激動處,不禁拍了一下桌面。

「好罷好罷,我就買!我就買!是晚輩不是,對前輩冒犯之處還請原諒。」李逸雲見蒲康怒了,自己也窘,只得依著老人家的意思答應。「不過,晚輩好奇,仍有一事相問。」

「何事?」蒲康聽李逸雲答應自己的要求,口氣緩了許多。

「敢問前輩的兄長後來鑄成了甚麼刀呢?」

「他呀,」蒲康想了會兒,道:「他用黑石所鑄的刀,長六尺、寬一尺半,刀鞘上則刻有龍形,表示天地。刀身雖巨,重量卻異常的輕,名為『非儒刀』,刀面同樣如黑石鑄煉前的情景一樣。」

「非儒刀……?」李逸雲在嘴裡又將刀名重複咀嚼了一遍。

「意即與我的劍是水火不容啊,哈哈哈哈!」蒲康大笑。「那把刀,就算是白面書生也拿得起來,如鳥羽般輕巧的兵器呀!不過就算你想得到也是不可能的事,因為據說他老早把刀贈與人了!」

「送出去?」李逸雲十分訝異,不解為何如此上好的神兵竟能輕易贈人。


「也許跟我一樣,找到適合它的人罷?」蒲康說完,便是一陣沈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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