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性

只要我們還保有呼吸的一天，就必須不停的戰鬥。

小的時候聽別人說「最大的敵人是自己」，或者，「克服自己的心魔」諸如此類的話語。總覺得自己已能完全理解，所謂心魔，那是懶惰的根源；所謂敵人，那是鬆懈的態度。

事實上，這比我所想還差得遠多。

可能只是當時的年紀，還有所遭遇到的大多數給課業佔了大半部分，所以思考的角度就從學業上看起。至於那些青春期啦，維特才有的煩惱啦，這些個大概睡一覺、忍一忍，明早又是全新的一天了，根本算不上什麼，都只是一時的情緒。

直到現在，我才能更深入地，去了解所謂與心魔奮戰是怎麼回事。

這一兩年，大概是我目前在一生中最有空閒的一段日子。如果套句李老師鼓勵我的話，那大概就是「上天賜予我的長假」吧？

可是，時間上雖然是空閒的，心卻時時刻刻地懸在空中，無法達到「心如止水」的境界，一點都不平靜。

我當然不會在外顯的行為上出現「暴走」的狀況，然而，卻有更多的念頭塞進腦中，不停地攪亂、混淆我的思緒。於是我終於了解，這些雜音就是我的心魔。

商場上有句話說得好，就是「沒有永遠的朋友，亦無永遠的敵人」。如果我們要說最大的敵人是自己，那麼，最了解自己內心的朋友，也只有我們自己了。

每天眼睛一睜開，戰鬥就開始了。我們不是與同事廝殺，不是與上司廝殺，不是與上司的死對頭廝殺，更不是和整個社會體制廝殺，我們所戰鬥的對象，似乎永遠只會有一個，那就是我們自己。

那是個具有相當份量，而且「你出幾分力，他就還你幾分力」的對象。我們要如何去看清這樣的一個對手呢？心魔代表的不僅僅是你的惰性，任何人都可以有惰性，因為我們必須要有適當的休息，才能維持我們的戰鬥力。適當的運用惰性，你可以放鬆，直到你覺得可以上場為止。但是過多的惰性，就會化為一種魔性，阻撓你的前進。

遇到困難、挫折、阻礙、許多不順心的事，也許一次兩次你不在乎，但是久而久之就足以讓我們開始思考：

「要放棄嗎？這太難了。」

「我有點害怕，恐怕到頭來是一場空。」

「是不是不該繼續下去呢？」

「我的實力真的夠嗎？為何總是沒有明顯的成效？」

當信心的第一道防線被攻破後，我們就會對「後勤的支援」產生動搖：

「那些鼓勵我的人們，抱的是真心嗎？還是只是應付我而已？」

「他們是怎麼看我的？」

「我分不清楚，到底誰說的才是真的？」

最後，當我們連「後勤」也失去了之後，就會開始破壞自己原有的東西：

「我耗費的時間太多了。」

「我覺得有點後悔。」

「不，我真的開始後悔。」

「為什麼當初不做那樣的決定？」

「要是選擇另一條路……。」

「我這樣做值不值得？」

「這不是屬於我的時代。」

「這該死的世界！」

這樣看起來，是誰讓我們開始放棄？沒有人。當然那不只是因為我在上述的自白中只有第一人稱的關係，事實上，我們又能怪誰？

任何一種不如意都有可能在我們心裡魔化，倚賴我們原始的本能繼續茁壯。而惰性，也不過只是最基礎的「史萊姆」等級罷了。

但是，當史萊姆產生變異時，那又如何呢？一個挨打的小果凍，吸收了其他的邪惡物質，讓自己體積越來越大、力量越來越強，最後成為了史萊姆王。

我談論的不只是遊戲。任何一種負面的意念都可以相互融合，直到你做出難以挽回的決定為止。在那之前，無論惰性也好、憎恨也罷，任何一種都能相互影響、吸引，甚至創造出更誇張的怪物。

那怪物住在每個人的心裡。

這也是為什麼我說心魔代表的不僅是惰性一種而已。自古至今，故事裡所有邪惡的妖魔鬼怪都只有一個共通點——危害人間，它們本來就沒有一定的輪廓，那只是因為我們賦予了它們稱謂。所謂的心魔亦如是。

終歸知易行難。每天一睜開眼，與自己的戰鬥就開始了。我們不能將黑色的那部分完全剔除，終其一生，只能盡力壓制，或者，利用它們，轉化為自己前進的燃料。因為這世界上沒有「完人」，如果有完人的存在，必沒有我輩之誕生。

你怎麼想？成為「完人」的滋味美妙嗎？我想不見得。地球環保的推動是不易而且困難，但卻可行，這等同於我們利用自己負面的想法，轉為前進動力的道理。至於完人？我想不見得有人會為了不殺生，而選擇三餐只喝水——不吃肉是因為必須殺雞宰羊，不吃菜是因為植物亦有生命。

成為完人或許可行，但不合邏輯，你無法想像一個人失去了某些情緒與思想之後，還能感受到什麼，還能做些什麼。

我所能確定的，是小時候所想到的心魔，與現在想到的心魔有什麼不同。二十多歲的我，所想得到的，是十多歲的我的兩倍，這代表了在我心中的那份黑暗也悄悄的隨著接觸面的增長而茁壯了兩倍。可是這並非不妥，一旦人年紀越長，經歷越多，所承受、體驗的東西必然增長。這如同汽車，我們知道車輛排出的廢氣是不好的，但是排氣量越大的車，馬力卻越強；你要馬力強大，就不能選擇小排氣量的迷你車款。

現在阻止我前進的，正是我自己。

這是二十多歲的我，所感受到存於內在的魔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