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約翰的牧場工作，已經是第六天了。
一早，按照往例地，布魯斯必須領隊進行晨跑，而我則負責押隊，以便維護羊群安全，也避免有體力不支的山羊落後。我看著布魯斯在前方充滿幹勁的喊著，開始感覺到自己全身的能量正源源湧出。
六天前
「怎麼，四不像，還是決定要來工作？我就知道你會來的。」約翰倚在大門旁，手裡的煙斗正冒著一股我難以忍受的嗆鼻惡臭。
「約翰，請你不要誤會了。我來這裡，第一是為了那群山羊，第二是為了森林，壓根兒不曾想到你。」我對於約翰說話態度絲毫不客氣，那是因為他前一晚的表現讓我十足覺得自己遭到歧視——人類就是人類，既傲慢又自以為是的傢伙。我這樣想著。
「沒關係，你怎麼說都無所謂。」約翰轉過身，領著我進牧場。「工作內容你都知道了，很簡單。顧好我那群羊，牠們做什麼你就跟著做什麼，不要想偷懶，也不要想偷吃我的羊，」約翰轉過身，瞪大他的牛眼像要嚇唬我似的說：「你最好想都別想，否則有你苦頭吃的，懂嗎？」
你以為我是誰？吃裡扒外的傢伙嗎？真可惡！
「時間到了我們會準備吃的給你。別擔心，會把你餵飽，不會虧待你的。」約翰把手中煙斗往嘴裡塞。「怎麼樣？我這個老闆挺不錯吧？去哪裡找這個好的雇主？」約翰笑著說。
笑容真是噁心！你完全不信任我，哪有什麼資格說這種話！
於是我一聲不吭的走向布魯斯，開始了我的保鏢生活。
布魯斯是隻好山羊，不但具有領導風範，而且謙和有禮。在我和他討論一整個下午後，決定以他們羊群對韋恩的印象，作為我來日應戰的方針。布魯斯和其他山羊一個接著一個地，述說著當晚他們從不同角度所看到的惡魔韋恩是如何對羊群進行攻擊的樣子。
我們開始擬定閃躲攻擊的方法。
「老兄，我總覺得討論那麼久，閃避雖然能一時不受到韋恩攻擊，但卻不能阻止他的進攻啊！」在那位棕色長髮的女傭開始端晚餐出來時，尾巴擔心的說道。
「我們要有信心，一定能想出反擊方法的。」我眼睛直盯著那名女傭。及腰的波浪長髮、暗褐色的眼珠、豐滿的嘴唇，我幾乎在她雙眼裡看不見人類的貪婪。她還太純真了。
「瞧你，心都飛了，還要我別擔心啊？」尾巴說。
「現在可是吃飯時間唷！」我依然看著女傭發笑，不理尾巴的牢騷，快步走向她。
「嘿！」我搶在她面前，率先打了聲招呼。我希望她聽得到我的聲音。
「呃！」她似乎被我突如其來的動作嚇了一跳，不過大概是經驗久了，她很快地將手中瓷盤穩住。「你……你好？」很好！她也聽得見我！不過我還是能從她清秀的臉龐上，看出她正極力掩飾的不安。
「妳好，」我將頭低下來，以示我並無任何惡意。「我是四不像，很高興能見到妳。」
「你好……呃，我的名字是麗塔。」女孩仍是有點緊張。
「麗塔？很好聽的名字。」我說。
她笑了。她的笑容，那真是我看過最可愛的人類。
「我想，今天中飯吃這些，應該夠吧？」她一邊說，一邊將最後一個盤子放到餐桌上。麗塔指了指滿桌的菜餚，俏皮地說：「如果還塞不飽你的肚子，我想我應該可以再溜進廚房幫你弄個肉丸子。」這番話逗得我哈哈大笑起來。
於是我們開始聊了起來。
雖然麗塔和牧場少主衛斯理同樣對我以禮相待，但是這兩人不同的是，衛斯理與我應對間總有一份拘謹，而麗塔卻是真心誠意的與我聊天，她可以毫無顧慮的笑，甚至敢用手觸碰我的鬃毛。我想，這其中大概是因為他們對我認知不同的關係——衛斯理仍把我當作怪物看，他只是沒說；但麗塔卻不是。
自從那天下午開始，只要麗塔來給我送飯，她便會藉機和我聊起來。我曾問過，為什麼她特別喜歡和我聊天，她說，在這棟大屋子裡，沒有一個人是以誠心相待的，傭人間從不互相交談，所以她不知道其他人在想什麼，其他人也不會知道她在想什麼。
「可是，一天當中，有很多空隙可以像我們一樣插上幾句啊？」我說。
「這種事情是不可能發生的，約翰對一切都嚴厲極了。你不能說話、不能使對任何人眼色，時間到之前不可以休息……規則非常的多。」
「哪時才能休息呢？」我又問。
「睡覺的時候。」
「不要說我們傭人間了，就連我們對約翰和衛斯理也一無所知。我們只知道——做事，而他們定時付給我們微薄的薪水。」麗塔繼續說道。
看來這牧場主人還真不是普通的吝嗇啊！我心想。
隨著我和麗塔的交談的時間越來越多，我漸漸了解麗塔的興趣、每天的生活，甚至知道她來幫傭的原因，是由於她生長在單親家庭，而爸爸成日只會喝酒的緣故；而麗塔也慢慢知道我在森林裡的生活，聽我述說那些森林中發生的趣事。
當然，除了和我喜歡的人類進行接觸外，我也不忘與布魯斯研擬作戰的方針。由於人類聽不到布魯斯的聲音，為了不讓約翰和衛斯理誤會，我們最後決定，在每天夜裡等到人類上床睡覺後，我們便開始進行模擬對戰。
第六天深夜
「很好，四不像，你已經完全抓住我的節奏了。」布魯斯邊喘著氣，一邊高興的說。
「多虧你們的訓練。」剛剛一連串快節奏的撲咬動作，讓我緊靠著一旁的樹幹，上氣不接下氣。
「如果你能抓住我們的節奏，就可以反推韋恩當時是怎麼獵殺我們的。」布魯斯說：「假如你能得知韋恩的習慣與動作，就可以再進一步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事了。」
一想到布魯斯他們是以自己的經驗，以及死去同伴的生命來教導我這一切，就讓我顧不得渾身疲憊，繼續站起來進行訓練。
「我了解。」我吃力地試圖將後腳撐起。這已經是今晚的第六十回了。
「你應該休息一下。」站在布魯斯身後的班傑明說。班傑明的右眼上有一道極深的傷痕，那是韋恩突襲牧場時，他為了保護妻子所留下的記號。千鈞一髮。班傑明的右眼是瞎了，但當時韋恩只要爪子再下得重些，他半顆頭顱就不保了。
我看著班傑明的眼睛，一鼓作氣地站了起來。
「不，我沒問題的。今晚起碼也要練到八十回！」我笑了笑。「來吧！」
「好！」布魯斯挺起他的角作勢要衝過來，我見狀，也同時向布魯斯衝過去。正當我揮起我的前爪時，突然後面傳來相當憤怒的吼聲：
「你這個混蛋在幹什麼！」
噢不！是約翰的聲音。糟了。
我轉過頭，手電筒的亮光直射得我睜不開眼，但是約翰仍不斷地罵著：「你不是說你不會攻擊羊群嗎？很好！你這個陰險的叛徒，我看錯你了！」
「我沒有！」我說。
「被發現了還想欺騙我！你這怪物就像狐狸般狡猾！」約翰毫不留情的開罵。
「不是說了我沒有嗎？怎麼說你才肯相信我！」我對約翰咆哮道。
「什麼都不必說！麗塔，去房裡拿我的獵槍出來！」約翰轉身對麗塔吼道。麗塔為難的站在原地，直到約翰又衝著她吼了一遍，她才不情願地轉身奔進屋子。
「天吶！老兄，你得快閃！」尾巴一聽，驚慌的在我後頭說。
「不好了，四不像，此時此刻你再跟他說什麼都沒用的！約翰是人類，他只相信他眼前所見的，你快走吧！快走！」布魯斯和羊群們同樣在後頭叫嚷著。
「不，我不走！」我咬著牙說。「如果我現在走了，不就代表我的確想攻擊布魯斯嗎？」
「可是你不走，你連命都沒有啊！」尾巴著急叫道。「你想想吧！這根本不是你逞強的時候！」
「兄弟，你快走！」班傑明說。「這是第六天，韋恩大概暫時不會來了，你放心，快點逃開吧！」
就在班傑明剛說完，我就看到麗塔走出屋外便駐足不前，只站在門口。她對我搖了搖頭。我可以看到她眼角的淚光，但我還來不及說些什麼，約翰卻早衝到麗塔面前，一個巴掌隨即過去。「連妳也想背叛我嗎！」約翰罵道。「賤人！」
我忍不住衝著約翰怒吼了一聲。
「怎麼，獸性大發了嗎？」約翰輕蔑的瞧了我一眼，然後搶過麗塔手中的獵槍，轉身衝到我面前，將槍口對準了我。「你有種就上來咬死我啊！怪物！」
突然間，一陣怪異的野獸叫聲從某處傳來，這種從未聽過的吼聲，讓全場所有人都為之驚愕。
隨之而來的，是衛斯理淒厲的慘叫聲。我們看見他從約翰的後頭被某種東西給活生生地拋了起來，摔在遠處的草皮上。在昏暗的夜色中，我再沒看見他爬起來過。
「衛斯理！」
約翰驚恐地看著衛斯理的方向，顫抖的雙手提著獵槍轉過身去。
「是他，是他來了！」班傑明警覺性地叫道。
「惡魔韋恩！」布魯斯接著說。
我看著佇立在約翰面前的巨大黑影，頓時明確地了解到一件事——
我們麻煩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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