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本以為,隨著時間的過去,那晚與在牧場裡所發生的一切都將慢慢從我記憶中被撫平。
然而實際上,韋恩的消失並不是夢魘的結束。
在離開牧場後的一個月來,我不願意碰見人類,也不想再看到其他動物。我極力避免在任何時候遇見任何一位森林居民,我不想談話,也不想找誰談話,雖然他們與在我身上所發生的事件無關,但經過此事,我更加不想去信任哪一種生物,因為,這樣的信任,隨時隨地都有可能因為一些事故而產生變化。
我盡量避免走出山洞。除了覓食與喝水外,我一點也不想念洞外的陽光,就連在覓食上,由於不想見到動物的關係,也只是到洞口附近採集一點草菇,或者吃一點掉在地上的果子外加啃些樹皮來完成我的一餐。
而到了晚上,這才是我夢魘的開始。
只要我一閉上眼,眼前就浮現出韋恩的影像。他在找我。他的出現就是為我而來。在夢裡,他總是張牙舞爪的接近我,我不能閃躲,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攻擊自己而束手無策。
疼痛的感覺是真實的。
韋恩出現在山洞口。他怒不可遏。比起那晚我見到他時,韋恩的手中還多了一把斧頭,那上頭滿是鮮血。隨著他一步一步的走近,斧頭上的血也一路滴了進來。
竟血流成河。
我不能移動我的身軀,應該說是沒想過要逃開。我看他對著自己當場舔起了滴在他手臂上的血液。
他在笑。
韋恩的笑容居然讓我想到了人類約翰,一樣的貪婪、一樣的傲慢。他那輕蔑的笑容只維持到離我只有三步的距離便消失。緊接而來的是他的報復。
韋恩一把裝住了我的頸部,巨大的臂力硬生生地將我提在半空。
我不能呼吸,感覺就像要窒息般,卻又覺得脖頸間一陣刺痛,有什麼正陷進我的軀體。我聞到一股血腥,認出了自己的氣味,是他的利爪正陷進我的脖子裡。只要再用力一點,很快地,我的食道與氣管大概就會像是外頭那些落在地的果子般爆裂。
他開始拉我去撞石壁,並用他有力的蹄對我進行踢擊。
這份看似絕望而永無止盡的痛楚,讓我認命的閉起眼睛去接受它。很長的一段時間後,韋恩的攻擊停了,我不安的睜開了眼,卻看到他正高舉手中的斧頭,當頭朝我劈下。
然後我突然驚醒了過來,臨死前的恐懼感佈滿全身。
現在,我仍舊直盯著山洞口,就怕夢裡的怪物會真實出現,前來報復。
韋恩死了嗎?他是確實死了嗎?我不斷想著這個問題。他是如此的強悍有力,我不知簡簡單單一條衝向大峽谷的急流就可以擊敗他。
他會淹死自己——那只是我所猜測的。他的蹄也許可以帶他渡過一般淺灘小溪,但是面對頗有深度、又有衝擊力道的大急流,我不認為他的腳還有足夠的抓地力,所以,他被沖走了。
我原本是抱定了必死的決心,認為自己大概也會跟著淹死,或摔死。但是我沒想到平時貼在我腹部的鰭竟能起了作用,這點確實在我的意料之外。
但,
班傑明的死在我意料之外。
約翰的遷怒在我意料之外。
羊群的唾棄也在我意料之外。
有太多意料之外的事都聚集在一起了。我沒死會是個意外,那誰也說不準,韋恩他或許也沒死呢?
我沒有足夠的信心能再面對他一次。
到目前為止,我已將自己所有的感官降低到近乎關閉的狀態,外界發生什麼事,水獺 太太是否經過我的山洞、她所養的巨型臭鼬是不是又在我洞口撒了一泡尿,還是隔壁的啄木鳥在進行年度大裝潢等,我一概不想知道。
而對於尾巴的呼喚,我不想聽,也不再理睬,很快地我也聽不見他的聲音。我不確定是不是他不想再理我的緣故,又或者,是我失去與他進行交談的能力,總之,現在的我只聽得到自己的聲音而已了。
我看著外頭,開始不斷幻想著下一秒韋恩會出現在洞口,繼續他在夢裡尚未完成的復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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